▲明贤忠烈信札专场

艺术自媒体/ 同古堂、 撰稿人/ 林妹妹、图/ 西泠拍卖

明贤尺牍：英雄生死路，却是壮游时

文/ 同古堂

《左传·昭公元年》有载“临患不忘国，忠也；思难不越官，信也；图国忘死，贞也；谋主三者，义也。”，此后，文人士大夫多以此为高节，舍生取义或杀身成仁者不乏，以忠臣事。如陆游“位卑未敢忘忧国”，文天祥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等，俱是如此。

而有明一代，忠烈甚多。其自太祖朱元璋开国，明朝得以延续汉人传统精神信仰，儒道复兴，程朱理学鼎盛，朝堂仕宦事君之义，进思尽忠，退思补过。

论及明代文臣武将之气节，可谓荡气回肠，碧血可荐轩辕，如“靖难之役”、“甲申之变”中因宗鼎易祚、国破家亡，而不屈就死的殉君之臣；亦或直斥昏聩，维护礼仪法度，而不顾贬黜廷杖的死谏之臣；再如嫉恶如仇，不趋炎附势，与阉贼奸佞斗争到底的忠正之臣，皆堪称“富贵不能淫，贫贱不能移，威武不能屈”的典范。

纵使帝王，相较于其他朝代，明代的风骨亦是凛然。两汉时期，虽言“敢犯我强汉者，虽远必诛！”，然为政局稳定，采取委曲求全的和亲之策，“君家嫁我兮天一方，远托异国兮乌孙王……居常土思兮心内伤，愿化黄鹄兮归故乡。”，令人悲秋。盛唐时期，四海咸服，却也屡有以与吐蕃等少数民族和亲示好的方式，得边境安宁。南宋则是偏安一隅，丧权辱国，“直把杭州作汴州”的苟且延喘。

而明朝不然，“土木堡之变”中，英宗亲征被俘，朝廷选择另立新君景泰帝，抵御外辱，决不割地称臣，也不和亲纳贡。大顺军攻入京师前，崇祯皇帝拒绝迁都，怒言“卿等平日专营门户，今日死守，夫复何言”，城破时，其自缢于梅山，践行了“天子守国门，君王死社稷”的最高操守。

上行下效，士子纷纷以道德标榜，志不可屈，有着“英雄生死路，却是壮游时”的果敢与品行。其节烈之风，自方孝孺所言“士之可贵者，在气节不在才智，天下未尝无才智之士，而世之乱也，恒以用才骋智者驰骛太过，钓奇窃名以悦其君，卒致无穷之祸，而气节之士不与焉。”，也可知“才智”与“气节”，孰轻孰重。

▲西泠拍卖——明贤忠烈尺牍

此外，因儒学大行其道，明代文风盛行，一反前元之“十儒九丐”颓势，且以“品性贞洁”为尚，艺事大兴。其中，忠烈之士的书画尺牍，因时风所趋，尤为人所喜。

西泠拍卖《明贤忠烈尺牍册》，所收尺牍书者，即无一不是节烈忠孝之人，为后世所仰慕。

是册，所收计有明永乐、宣德、成化、弘治、崇祯，南明弘光、隆武、绍武等十七朝名贤忠烈三十七人致各家手书信札，时间纵跨二百二十余年。信札内容言及文人生活、学识观点、南明时局等众多主题。

其中，“死谏之臣”如钟同谏景泰帝立储，丰熙、杨慎、臧应奎谏嘉靖帝议礼，徐文华为“嘉定四谏”之一；“忠正之臣”如夏言、曾铣则为被权臣严嵩所害者，亦或熊廷弼为抵抗后金的辽东经略，与东林党关系密切，黄尊素、左光斗、周顺昌等皆为东林党人；其他则大多是明末抗清死节之士，如史可法、祁彪佳、杨廷麟等即“殉君之臣”。

事实上，明亡后，为巩固统治，缓和民族矛盾，乾隆下令表彰因抗清而殉节的明朝官员，并编撰《胜朝殉节录》，以此“崇奖忠贞”，“风励臣节”，大节有亏者，则列入《贰臣传》。清中晚期，文人也纷纷收集明贤忠烈遗墨，并汇辑成册，彰显其忠义之德。朝廷乐见其成，借以倡导本朝臣民“忠君”思想。

▲吴德旋为黄定兰作题跋

尺牍中，吴德旋题跋，云“往时铁冶亭制府刻人帖，论人而非论书。然书心画也，弟一流人书未有不善者。昔之善论书人谓书外有事在，不其然与？今黄君纫佩所藏名贤尺牍，其人皆有忠孝大节，展对之下令人肃然生敬慕之心。洵足宝也。若乃诸君子书法之佳妙，则无庸以臆见妄加甲乙云。壬辰夏月吴德旋识。”

可知此为黄定兰所藏之有忠孝大节的明贤尺牍，且如铁保刻帖“以人论书，以书识人”，第一流人书未有不善者。

而王日升题跋，则云“瓮天范氏旧藏明人尺牍十四巨册，其第十册皆忠臣义士之作，允为可贵。余少时曾及见之，日久散佚。即瓮天后毁于火，此册遂不知所在，余甚惜焉。黄君楚生积数十年心力搜集忠孝遗翰，得二十余通，虽不及范氏之富，然展翫间觉有精气奕奕纸上，令人肃然起敬，楚生属为之跋，因书数语以归之。镇海后学王日升谨识。”

▲王日升为黄定兰作题跋

其中，“瓮天范氏”即天一阁主人范钦后人范永祺。据《鄞县通志》记载，其尤爱收藏明人尺牍真迹，自硕辅名儒、忠臣、文士、孝子、闺阁秀媛及世外僧道，无不收录。后藏书和书画尺牍流转于书贩之手。

题跋所言，可知黄定兰尺牍所得二十余通，即为范永祺旧藏。据考，黄定兰曾辑《明人尺牍》之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一卷。另吴德旋、王日升题跋上，钤有“莼舫童氏家藏”，知为童揆尊旧藏。童揆尊，字少眉，号莼舫，家富收藏，精鉴别书画古玩。其父童槐曾任江西、山东按察使，通政司副使等职。

题跋中“展翫间觉有精气奕奕纸上，令人肃然起敬”，也是书贵有品，以文知人。

苏轼其题《鲁公帖》，曾云“观其书，有以得其为人，则君子小人必见于书……吾观颜公书，未尝不想见其风采，非徒得其为人而已。凛乎若见其诮卢杞而叱希烈，何也？其理与韩非切肤之说无异然。人之字画工拙之外，盖皆有趣，亦有以见其为人邪正之粗云。”

清人王昱亦言“立品之人，笔墨外自有一种正大光明之概”，黄庭坚《论书》中，也说“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，又广以圣哲之学，书乃可贵。”

均是以为忠义直亮之人，才有清远萧散笔墨。

1

最早系统《明人尺牍》刻本

乾嘉时期，明人尺牍的收藏，已是成风，而江浙一带，以此为专题著名者，有数十人之多。而如梁同书、王日升、黄定兰、冯瑜等人，对所藏明人书札，钩摹刻石，刻帖集古，更显其珍。

《明贤忠烈尺牍册》中，即有丰熙、夏言、徐文华等书札，曾摹刻于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费元疆辑《明人尺牍》拓本中，而曾铣、熊廷弼、史可法等则著录于黄定兰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中。无独有偶，系统明人手札最早刻帖者，为嘉庆十九年（1814年）黄定兰《甬上明人尺牍》二卷（宁波天一阁博物馆藏），冯瑜摹勒。

黄定兰《甬上明人尺牍》二卷，后收录于其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中。

▲黄定兰《甬上明人尺牍》二卷（宁波天一阁博物馆藏）

卷后梁同书跋言“余旧藏前人尺牍，于明得二百余家，近为金陵冯鸣老借钩勒石，只十之一耳。甬上黄君定兰见而赏之，因出其所藏乡先辈手札，属鸣老摹刻，多予所未及见者。若丰考功坊、施都督翰、杨廉访德政，又为君所未有，予检箧中三札俾并刻之，得二十六人，不独重其笔迹，并择其人。”

而梁同书所藏则刻《明人国朝尺牍》，冯瑜摹勒，总目题“明人尺牍目录”，其上有“日升印”、“筠皆寓目”白文钤印，知为王日升所题。

《明人尺牍》中，慈溪费氏爱日轩摹刻四卷本，苏州博物馆藏有原拓，四册，纸面经折装。书衣签条题“明人尺牍。慈禧费氏爱日轩藏。王日升题签”，下刻“筠皆”朱文印。

▲清 费元疆辑《明人尺牍》拓本封面 苏州博物馆藏

▲清 费元疆辑《明人尺牍》拓本卷一目录 苏州博物馆藏

费氏帖末有梁同书、钱大昕、钱维乔、范永祺四家题记，以及费丙章、张云璈、费元疆四人题跋，据跋言可知，此明人书札集系范永祺及黄定兰旧藏等汇辑，于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刻成。其过世后，王日升为之作墓志铭。

民国《镇海县志》卷二十六有小传，谓王日升为世勋之孙。

“王日升字筠皆，一字师竹。世勋孙。廪贡生。状貌魁梧，饮酒善文，尤工书法。杭州知府广善延为记室，学士梁同书方家居，见其笔札，大赏之，由是书名着一时。浙中守令先后聘入幕府。性和而介，与当道交，未尝干以私人。有以讼事关说，献苞苴者，必严斥之。居乡好义举，如修学校，葺书院，皆倡率以成其事。生平精赏鉴，所购法帖书画甚富，集前辈名人小楷刻石，藏于家，后捐教职，摄昌化训导，晚年德望益重，为蛟川耆硕之冠，年八十一卒。”

黄定兰《甬上明人尺牍》、费元疆《明人尺牍》均与王日升有直接关系。所以《明贤忠烈尺牍册》有其题跋，并言“瓮天范氏旧藏名人尺牍十四巨册，其第十册皆忠臣义士之作，尤为可贵。余少时曾及见之，日久散佚。”

▲清 费元疆辑《明人尺牍》拓本 范永祺题跋

梁同书《明人国朝尺牍》中，王日升曾有题跋“予识山舟学士二十年，得尽观其所藏前贤遗翰。”，而梁氏自言“余旧藏明人及国朝尺牍二十六册，凡七百五十余人”，据此可知王日升经眼之明人信札，数目甚多，远超时人。吴修《昭代名人尺牍》中，亦提及“镇海王师竹广文”，即王日升，尺牍收藏盛矣。

如此，更可见西泠拍卖著录累累之《明贤忠烈尺牍册》，稀珍而难得。

另有，其余部分著录：

▲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第十册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

▲《明代名人尺牍墨迹》彪蒙书室辑，民国石印本

2

忠正之臣

谷应泰《明史纪事本末》载：“人主在襁褓，则有阿母之臣；稍长，则有戏弄之臣；成人，则有非倖之臣；即位，则有面谀之臣”。

明朝亦如是，如刘瑾、曹吉祥、魏忠贤阉党之祸，残害忠良，权臣严嵩弄权，排除异己，以至于政局日渐腐败等。

首辅夏言，以正直敢言闻名，嘉靖十八年（1539）加少师，特进光禄大夫、上柱国。明朝以来，臣子无加上柱国者，唯夏言一人领此衔。

后遭严嵩诬陷，终被弃市处死，年六十七。明穆宗时复官，追谥“文愍”。

▲夏言（1482～1548） 承雅爱帖

洒金纸本 镜片（信二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春宫太保（白）

鉴藏印：瓮天旧物（朱） 莼舫收藏（白）　；题跋印鉴：健庵（朱白）、少眉（朱）

出版：

1.《明人尺牍》刻帖，费元疆撰集，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刻石。
2.《明代名人尺牍墨迹》地十、地十一、地十二，彪蒙书室辑，民国石印本。
3.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第十册p298-302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

说明：天一阁后人范永祺、童揆尊旧藏。童揆尊、沈光璘题跋。

夏言善于书法，《弇州四部稿·卷一百五十四》载其“以才隽居首揆，天下重其书。贞珉法锦，视若拱璧。正、行亦遒美，但肥过而滞，老过而稚耳。榜署书尤可观。”其亦善诗，承茶陵派，并每与嘉靖皇帝相和，“帝每作诗，辄赐言，悉酬和勒石以进。”

史载“明杀辅臣，始于夏言；明杀谏官，始于继盛。”，此帖所言，为其为购置宅基地一事，请李侍御从中协调。夏言虽位高权重，却未仗势欺人，可知其之忠正，不过，据“若合而全之，庶少成规模”也可推知其有奢靡之风。

上款人李侍御即巡按“李六峯”，札中所言，据童揆尊题跋“此东乃其新治第时私属，巡按李六峯欲求一言之重，徙第旁十余家，以大其宅，而六峯未之许也。”耆旧集李侍御传有载。

夏言因“收复河套”而被严嵩诬害，而曾铣也因此事受累，被严嵩诬告其掩败不奏，克军饷巨万等，后以交结近侍律斩。

▲曾铣（1509～1548） 致石洲先生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二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石唐（朱） 曾铣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鸿飞（白）、小坡（朱）
鉴藏印：瓮天旧物（朱）、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
著录：

1.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，清黄定兰辑，清道光六年（1826年）刻本。
2.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一卷P683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
说明：天一阁后人范永祺、童揆尊旧藏。韩鸿飞题跋。

▲清黄定兰辑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道光六年刻本。（见《明代名人尺牍选萃》一卷P683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）

曾铣受权臣严嵩弹劾，获罪论斩，其临刑慨然赋诗“袁公本为百年计，晁错翻罹七国危”，史称“天下闻而冤之”。后人将此冤案编成戏曲《盘夫索夫》，成为名剧。隆庆元年（1567年）昭雪，追赠兵部尚书，谥襄愍。

今山东曲阜孔庙的前厅悬匾“太和元气”即为曾铣手迹，署衔为山东巡抚、右副都御史。其总督陕西三边军务，曾多次击退入侵的鞑靼军队，屡立战功。帖中所言即其平定地方之变。

此帖中“郭崇德”暂不可考。《辽东志》，421页有载“郭崇德，前屯卫学训导山东济南府武定州人监生”。跋者简介：韩鸿飞，清苏州府咸丰壬子科举人。

而受阉党残害之忠烈，尤以与东林党人亲近者或东林党人为甚。其中，熊廷弼受命巡按辽东，后任辽东经略。其虽为楚党，但与东林党关系密切，且与东林六君子亦关系匪浅，并传言有杨涟弹劾阉党的奏疏即出自熊廷弼之手。天启五年（1625年）被杀，并传首九边。

▲熊廷弼（1569～1625） 承惠醇醪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题跋钤印：福田（朱）  军假司马（白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
著录：

1.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，清黄定兰辑，清道光六年（1826）刻本。
2.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一卷P700-701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。居福田题跋。

▲清黄定兰辑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道光六年刻本。（见《明代名人尺牍选萃》一卷P700-701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）

关于熊廷弼，清代学者姚莹有言：“神宗加天下赋八百万饷，辽东者五百万，不为不充矣。而户部兵部应用不力，辽东仍时有阙失阙饷之忧，读公诸书然后知草阙马阙饷阙粮阙兵逃将逃之实，此史传所未尝载也。”

崇祯二年（1629年），熊廷弼得以归葬故里，谥襄愍，有《熊襄愍公集》。此帖中，熊廷弼得赠美酒，并言及边境局势稍有缓和等。

而东林党自顾宪成、高攀龙东林书院讲学时，往往有“清议”之言。天启四年（1624年），杨涟因弹劾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被捕，与左光斗、黄尊素、周顺昌等人一同被杀害。

在杨涟弹劾时，左光斗参与谋议，“杨公有纠忠贤二十四大罪疏，公实预谋，逆珰亦为气夺。”

▲左光斗（1575～1625） 大人荣迁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二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陈圣培印（白）  宜寿随笔（朱）
鉴藏印：吉石审定（朱） 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、金尔珍旧藏。陈圣培题跋。
落款镶在行文中，即两次小字“斗”，符合明人习惯。

左光斗为“东林六君子”之一，天启五年（1625年），因对抗魏忠贤，而含冤下狱，不久在狱中折磨而死。南明弘光时平反，谥为忠毅。

其为官清正、磊落刚直，被誉为“铁面御史”，方震孺赞其“晨鸡移宫，飞龙正位，取日虞渊，功在社稷。”，此外，其为史可法老师。

此帖左光斗对未能得侯台颜，怅望实深，个中桑梓情长，溢于言表。

此牍曾为金尔珍旧藏。跋者简介：陈圣培（1862～1949），浙江鄞县人。陈劢子。光绪二十三年（1897）举人。工书法，楷书官阁体，工整俊雅；行书学《圣教序》，流畅雅逸。另据考，童槐为陈劢表叔。

金尔珍（1840～1917），字吉石，号少芝、苏盦，室名梅花草堂，浙江嘉兴人，寓居上海。工诗，善书画，精鉴赏，亦工金石。与吴昌硕、任伯年等拜结金兰，为海上近代六十名家之一，亦为西泠印社早期赞助社员。

黄尊素与同为阉党所害周顺昌、缪昌期等人并称为“后七君子”，与汪文言并为当时“东林党的两大智囊”。著名学者黄宗羲之父。

其曾任御史，力劾权阉，忤魏忠贤，被夺俸一年。后又上疏论事，再忤魏忠贤意，被削籍归。不久被逮入都下诏狱，遂自尽。明安宗时，追封谥号“忠端”。

▲黄尊素（1584～1626） 连日热甚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题跋钤印：汪崇煊印（白） 口（朱） 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 且州宝秘（朱） 　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。汪崇煊题跋。

此帖中，黄尊素赠以薄物三种，并白沙先生像。其中“白沙先生”即陈献章，被后世称为“圣代真儒”、“圣道南宗”、“岭南一人”。其“非师台不足与称友”，可见对致信友人之推崇。

周顺昌，居官清正，亦为魏忠贤党迫害，被害于狱中。

▲周顺昌（1584～1626） 开岁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题跋钤印：臣克照印（白）  藜青（朱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。胡克照题跋。

其工画墨兰，间写山水，神韵天成。传世作品有《牧马图》轴，图录于《名人书画集》。著有《烬余集》等。

此帖中言及“王使君望之似鄙朴人，内理明密，可敬也”，人以群分，亦可知周顺昌为人忠正也。

3

死谏之臣

子曰“所谓大臣者，以道事君，不可则止”。明代，谏臣众多，如“嘉定四谏”或“大礼议”时不顾廷杖的诸大臣以及景泰帝立储之中，据理力争的文臣等，皆是铮铮铁骨。

其中，钟同因奏请复英宗长子朱见深太子位，被杖毙。

▲钟同（1423～1455） 每思报国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钟同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无好人（朱） 、葛存愿印（白） 谨士（朱）、莼舫（朱）

鉴藏印：瓮天旧物（朱）、莼舫收藏（白）、醉石艹堂主人（朱）
说明：天一阁后人范永祺、童揆尊旧藏。葛存愿、童揆尊题跋。

明英宗复位后，赠钟同大理左寺丞，录其子钟启为国子生，寻授咸宁知县。启请父遗骸归葬，诏给舟车路费。成化中，授次子钟越通政知事，给钟妻罗氏月廪。寻赐同谥恭愍，从祀忠节祠。

人言“文死谏，武死战”，钟同不计安危，拼死力谏，其气节之坚贞，可谓置生死于度外。此帖中，其言“每思报国之未易，惭与惧俱深矣。”，也是爱国忧民之心。

而“大礼议之争”中，为之死谏的大臣，达数百余人，以翰林杨慎为首百余人被廷杖，十八人当场死亡。

▲杨慎（1488～1559） 致姜时川 安宁求田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二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用修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陈达熊印（白）、老圃伯子（朱）、别号渔磻（朱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、墨林山人（白）、钱载（白）　
说明：

杨慎为正德六年（1511年）状元。
同为忠烈的姜时川上款。
项元汴、钱载、童揆尊旧藏。陈达熊题跋。

杨慎为杨廷和之子，大礼议文华门哭谏时，其高呼“国家养士百五十年，仗节死义，正在今日”。嘉靖三十八年（1559年），杨慎卒于戍所。明穆宗时追赠光禄寺少卿，明熹宗时追谥“文宪”，世称“杨文宪”。

杨慎为正德六年（1511年）状元，金石书画无所不通，而且对天文、地理、生物、医学等也有很深的造诣。其书名亦盛，王世贞《国朝名臣遗墨跋》称其“以博学名世，书亦自负吴兴（赵孟頫）堂庑”。朱昌颐《跋杨升庵诗扇》也说：“书法尤超迈绝伦，至今滇南尚多留刻”。其书论主要见于《墨池琐录》、《升庵书品》、《法帖神品目》等。

此帖中所言“不获奉问又一年矣，留落南荒日有衰颓而已。”，即为其获罪后，谪戍于云南永昌卫。上款人姜时川，与杨慎极相友善。杨慎被贬初至云南时，其刚好在任上。

鉴藏印“墨林山人（白）”，为项元汴。

上款简介：姜时川，明，本名龙，字梦宾，号时川，生卒年不详。姜昂子。明太仓（今江苏太仓市城厢镇）人。正德三年（1508）进士。历礼部郎中，谏武宗南巡，被杖几死。

鉴藏者:

1、钱载（1708～1793），字坤一、殳炘，号箨石，晚号万松居士，浙江嘉兴人。乾隆十七年进士，官礼部侍郎。学问渊博。擅花卉。

2、 项元汴（1529～1590），字子京，号墨林，别号墨林山人、墨林居士、香严居士、退密庵主人、退密斋主人、惠泉山樵、墨林嫩叟、鸳鸯湖长、漆园傲吏等，浙江嘉兴人。明国子生，为项忠后裔，为明代著名收藏家、鉴赏家。

跋者简介：陈达熊，清，约生于道光年间，卒于光绪年间，鄞城西门（今宁波）人。幼承家学，同治五年（1866）府学岁贡。善书法，楷书工整，清雅秀逸。行书临晋唐人，能承古法。

翰林学士丰熙，也在“大礼议”中，与众文臣俱伏左顺门哭谏，皇帝大怒，将其下诏狱，后又遣至福建镇海卫，达十三年之久，最后死在戍所。有一子名丰坊。

▲丰熙（1468～1538） 盛价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丰氏原学（白）

题跋钤印：山寿（白）、童五（白）
鉴藏印：瓮天旧物（朱） 莼舫收藏（白） 醉石艹堂主人（朱）　

出版：

1.《明人尺牍》刻帖，费元疆撰集，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刻石。
2.《明代名人尺牍墨迹》天十五，彪蒙书室辑，民国石印本。
3.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第十册p264-265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

说明：丰熙为丰坊之父。
天一阁后人范永祺、童揆尊旧藏。黄山寿、童揆尊题跋。

隆庆初，丰熙被赠官赐恤。著有《一斋集》、《白庵集》、《鲁诗正说》、《古易传义礼教仪节》等。

其为弘治十二年（1499年）伦文叙榜进士第二人，文人喜书，此帖中言及“小儿有数夹书欲附仙舟一来，谅爱中定不拒也，万希那一高燥处置之乃佳。”，可知其文心。

而据黄山寿题跋所言“幼有异禀，尝大书壁间曰，立志当以圣人为的。”，也可知其好文学，并以“圣人之道”为规范。

跋者简介：黄山寿（1855～1919），初名曜，字勖初，号丽生、龙城居士、旭迟道人、鹤溪渔隐、裁烟阁主，江苏常州人。官直隶同知。工书画，人物、山水、花卉兼善。山水善青绿，空勾少皴，用笔细劲，人物师改琦。双勾花卉以秋英最负盛名，为近代六十名家之一。

臧应奎，为礼部主事，未几以争大礼，廷杖而死。据载，大礼议时，文华门众臣擂门大哭，声震阙廷。

▲臧应奎（？～1566） 迩闻荣升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二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贤征（朱） 丁丑进士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雷声震印（白）、厚田（朱）
鉴藏印：瓮天旧物（朱）、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说明：天一阁后人范永祺、童揆尊旧藏。雷声震题跋。

如题跋所言“应奎受业湛若水之门，以圣贤自期。尝过文庙，慨然谓其友曰，吾辈殁亦当俎豆。其间其立志如此。”，令人钦服。

帖中所言为其贺“湖滨陆寅丈大人”荣升，并寄笔二十矢，茶二帖以表贺意。

而徐文华为“嘉定四谏”之一，因直言上谏，两次停职。嘉靖六年被下狱，发配辽阳。逢大赦，病体难支，行至静海病故。穆宗时追认为左佥都御史。

▲徐文华［明］ 地方多变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四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东嵒子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镛印（白）
鉴藏印：瓮天旧物（朱）、莼舫收藏（白）

出版：

1.《明人尺牍》刻帖，费元疆撰集，道光七年（1827年）刻石。
2.《明代名人尺牍墨迹》地一、地二、地三，彪蒙书室辑，民国石印本。
3.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第十册p281-285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
说明：天一阁后人范永祺、童揆尊旧藏。姚镛题跋。

徐文华数进直言，或上书救胡世宁、或力谏不可迎西域乌斯藏佛，或揭发总兵马昂献已出嫁之妹给皇帝邀宠等，足见其忠义。

大礼议时，其亦力争，伏阙哭谏，坐夺俸。帖中所言“所谓两断孝慈肠者，读之泫然”，知其性情。上款人“石洲”，与曾铣札为同一人，纸张为花笺。

4

殉君之臣

孟子有云“生，我所欲也，死，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，舍身而取义者也。”，除了“靖难之役”外，晚明时期，为挽大厦之将倾，为国捐躯者，城破自尽者，抗清兵败被俘不屈而死者，比比皆是。

如抗清时，史可法于扬州力战拒降，而后城破遇害，清兵怒而“扬州十日”骇人听闻。其去世后，南明朝廷谥之为“忠靖”，清乾隆帝追谥为“忠正”。其后人收其著作，编为《史忠正公集》。

▲史可法（1602～1645）  恙未愈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四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史可法印（白） 可法（白）

题跋钤印：曾久之印（白）、奂伯（朱）、莼舫（朱）
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朱）
著录：

1.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，清黄定兰辑，清道光六年（1826）刻本。
2.《明代名人尺牍选粹》一卷P703-704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并题跋。童曾久题跋。

▲清黄定兰辑《拜梅山房几上书》道光六年刻本。（见《明代名人尺牍选萃》一卷P703-704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，2008年。）

史可法，为官清廉，坚贞不屈，《胜朝殉节诸臣录》中载其“至若史可法之支撑残局、力矢孤忠，终蹈一死以殉；又如刘宗周、黄道周等之立朝謇谔、抵触佥壬，及遭际时艰，临危授命：均足称一代完人，为褒扬所当及。”

其亦工行书，气势严正。就义后，扬州人为其在城外梅花岭筑衣冠冢。帖中其致信回应友人眷念儿子之事，且言及身体抱恙，泄泻不止，两足软痛。

跋者简介：童曾久［清］，号奂伯，鄞县人。重佑（1867～？）从堂弟。邑增生。光绪二十年（1894年）乡试荐卷。作品曾收录于光绪二十一乙未的《崇实书院课艺》中。

甲申之变后，不少臣子皆以反清为己任，不畏生死，以此明志。如清兵进逼杭州，马士英欲渡江入绍兴，王思任以《让马瑶草》致书马士英力拒道：“吾越乃报仇雪耻之国，非藏垢纳污之区也”。隆武二年，绍兴为清兵所破，其绝食而死。

▲王思任（1575～1646） 往江粤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二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思任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敬斋家住通明村（朱）、揆尊印信（白）
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 葵霜阁（朱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并题跋。钱庆祺题跋。

王思任文笔意放纵诙谐，时有讽刺时政之作。以《游唤》、《历游记》两种游记成就最高，《小洋》、《天姥》诸篇尤为著名。诗重自然，才情烂漫，钱谦益以为必传，枚皋、郭舍人之流也。

帖中所言为感谢友人“应付小女赵母及史公代礼”，并言严秋冶天性克薄等。题跋中王思任“义不苟生，遂自号采薇子。丙戌入凤林山，不食七日，死”，见其气节。

“饿死事小，失节事大”，弘光元年（1645年）六月底，清廷欲招祁彪佳为官。面对大义，其不为所动，于闰六月六日自沉湖中，以死明其志。隆武帝赠少傅兼太子太傅兵部尚书，谥忠敏。

▲祁彪佳（1602～1645） 服参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题跋钤印：秉良（朱）、别号少眉（朱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并题跋，忻葆初题跋。

祁彪佳有忧民之心，明代张岱《石匮后书集》有载：庚辰辛巳越中荐饥，彪佳与刘宗周分区赈米，设厂赈粥，病者药之，死者埋之。深山穷谷，无不亲历，有道济录行世。

此外，其少年早发，聪慧过人，十六岁中院试第一，补博士弟子员第一名。存世著作总计有32种，有《远山堂曲品剧品》、《寓山注》、《远山堂诗集》等。

帖中“云廿一舅大人纯孝笃性，令闻者可不为之模楷”，亦可知其心性纯良。

与史可法力保扬州，清军“扬州三日”并为惨案，即侯峒曾父子后之惨绝人寰“嘉定三屠”。

▲侯峒曾（1591～1645） 晤对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□□曾印（白）

题跋钤印：锡祺（朱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。凌锡祺题跋。

顺治二年（1645年）嘉定民众起义抗清，侯峒曾与黄淳耀被推为首领，城破后与二子投叶池殉国。明绍宗赠兵部尚书，谥“文忠”。明监国鲁王赠左都御史，谥“忠烈”。清高宗乾隆四十一年（1776年）赐谥“忠节”。

帖中“张子石”为张鸿盘（1593～1678）。字子石，诸生。少负隽才，以经济自命，性好义。中年肆力于诗、古文词，书法苍劲。

跋者简介：凌锡祺，清，字绍黼，浙江钱塘（今杭州）人。出身监生，光绪十七年（1891）任德平县知县。

国破家亡，山河沦陷时，明代文臣在恨不能挽危局于水火的煎熬，痛苦中，或起身反抗，或自经而死，乃气节所致。其中，杨廷麟与黄道周、倪鸿宝并以文章节义名天下，称为“三翰林”，黄道周抗清而死，倪元璐自缢殉节，杨廷麟则投水殉国，皆是高义志士。

▲杨廷麟（？～1646） 人外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一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杨廷麟印（白） 伯祥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鸿（朱） 鉴（白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旧藏。张晋鉴题跋。

杨廷麟为崇祯进士，官至兵部尚书。其性勤学好古，闻名翰林，充讲官兼直经筵。有《兼山集》10卷、《杨忠节公遗集》8卷传世。

帖中所言为文人雅事，如赋诗相赠、许氏石榻等，而杨廷麟也好此艺事，并言“独有微痴”。其中“废翁”应即为严御调。严御调，字印持，别号废翁，余杭人，工书法。

瞿式耜历任应天府丞、吏部右侍郎、兵部尚书，亦是以江山社稷为己任，不甘作亡国之臣，其率兵反抗清军，收复旧地，从容就义后，乾隆帝追谥“忠宣”。

▲瞿式耜（1590～1650） 正月帖

纸本 镜片（信四页，跋二页）

钤印：口（朱）

题跋钤印：胡克懋（朱） 铭槐之印（白）
鉴藏印：莼舫收藏（白） 吉石审定（朱）　
说明：童揆尊、金尔珍旧藏。胡克懋题跋。

题跋中“正命日惜容就义，甘鼎镬如饴。真所谓义全忠孝、节贯存亡者。国朝谥忠宣。”，可见其“忠、节、道、义”，殊为难得。

其《浩气吟》自序中，亦言“城亡与亡，余誓必死”。帖中所提孙初阳，名元化，号火东，嘉定人，自署吴淞人。万历四十年（1612年）举人。撰有《西法神机》等书。

而“王五泉所刻法书苑千万带一部来，若架上未备，乞向其令孙索一部，从行李持至。”，为其文人心性，公务之余，也以书艺之事为尚。

5

结语

《明贤忠烈尺牍册》中，另有陈良谟、姜采、朱永佑、陈龙正、陆培、杨文骢、徐石麒、王锡衮、凌义渠、张国维、金声、高弘图、陆梦龙、鹿善继、周之训、范景文等忠臣义士遗墨，也是“先天下之忧而忧”，忠贞之心，可昭日月。

纵观朱明王朝，历时二百余载，名垂青史、浩气长存的忠烈气节，时至如今，依然是华夏民族的不屈精神，可光耀万世千秋。

项元汴长子项穆《书法雅言》曾言“至于褚遂良之遒劲，颜真卿之端厚，柳公权之庄严，虽于书法少容夷俊逸之妙，要皆忠义直亮之人也。”，此册忠烈之言，亦如是。

参考资料：

丁蕾蕾：明代文臣气节述论 / 颜征颐：道德、艺术与生活——观明代名人信札册记 / 李军：易代之选中的吴门墨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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