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“清初四画僧”之一的弘仁，俗籍徽州歙县，姓江，名韬。出家武夷，终老黄山，深得山之奇妙。

一个末代秀才，以为学而优则仕，苦日子差不多到头了，可是改朝换代，亡国之痛，加上家庭的贫寒并未因自己而有丝毫之变，令他愁苦万端，不能自拔。36岁时，他加入学生领导的“抗击清兵，保卫徽州”的战斗。因寡不敌众，徽州失守，他随队伍退据闽南。38岁正式削发为僧，皈依武夷山古航禅师，法名弘仁，字无智，号渐江。重温绘画，连耕不辍，并一改青年时代的意气与绮丽，而变得孤傲雄勃，有如武夷。三年后，弘仁回到梦魂牵绕的故乡——徽州的黄山，入住西郊太平兴国寺和五明寺，时年正值不惑。他的绘画从此深深地烙下了黄山的印记，恰如查士标所言：“渐公画入武夷而一变，归黄山而一奇。”他的《黄山图册》里，收录60幅作品，各代表一处风景名胜，几乎将黄山的绝胜之景、险要之处，尽收笔端。因此，他被后人尊为“黄山写生第一人”。《黄山图册》里的每一幅画，都是弘仁无数次心摩神怡的结果；每一处景点，他岂止画了一幅。

近日浏览弘仁“一纵一横”的两幅画作，即《西岩松雪图》（图1）和《疏泉洗砚图》（图2），越发觉得弘仁山水画功力深厚，画境奇崛；其笔墨中规入矩，稀疏简括中略显寂寥，却又不乏清新之意。他的画作既有董其昌的影像折射，更有苦心孤诣地追求倪云林的心境显现。特别是对倪云林的追随，弘仁几乎达到了崇拜的地步。他借题画诗，直言不讳地说：“迂翁笔墨予家宝，岁岁焚香供作师。”当然，他崇拜倪云林，但他的画作绝对不是倪云林的复制品。他们的生活境地和人生观差异很大，尤其是武夷与黄山对弘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。

《西岩松雪图》描写冬景，“借地为白”，雪色茫茫。山石如斧劈，险峻而清朗，神凝而意发。布局精细致密，宏大者，大而化之；细微处，见之毫末。在荒寒的崇山峻岭之上，黄山松翠绿如昨，点点青色，点缀满目雪白，这是荒寒中的生机，这是荒寒的希望。面对如此圣洁之地，我们的灵魂得到了一次不留尘垢的洗涤。因此，我们变得高尚，我们变得高贵，我们的灵魂变得神圣而不可侵犯。

《疏泉洗砚图》是我最喜欢的横幅作品。它的视觉效果非常特别，既有美丽的装饰效应，又有中国传统画的美好意境。画家用笔娴熟老到，造境技艺高超。通览画面，处处令人清爽生幽，时时让人心怡入静。山巅之上，古木参天，高低错落；屋宇轩昂，因势而居。书斋简朴，静中生幽。此时的斋主，肯定听到鸟鸣，外出溜达了——哦，他和童子正漫步在山道，流连于山涧，口中不停地吟哦。最有意趣的是，童子捧砚伴行，直往清溪，陪同主人洗砚。而围墙外面的小屋，正有一垂须老者，凭窗远眺山外山，或许还有楼外楼；聆听脚下的山泉，泠泠作响。整个图画，充满了机趣，洋溢着生活的气息。令今日忙碌之人，好生羡慕。

流连弘仁的山水画，宛若移步黄山的山山水水，步步生景，处处神怡。他真的不愧是黄山的守护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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